小狮子

女儿诔

  女儿诔

蓉桂秾香作仇寇,胭脂歌舞斗不休。

华清椒房金玉掷,马嵬江波血泪流。

可见淖泥埋冰雪,唯怜冷月掩荒丘。

假令巾帼高飞去,域中河山岂难求?

师昭入门:谈文艺作品与史书中师昭形象的异同

笨笨:

这两篇(师昭入门和进阶)本来是发在微博的,因为我一直觉得lofter是专门发同人文/图的地方,不适合史向考据磕糖。结果昨天搜别的CP发现“什么嘛,原来别家在lofter也有这种史向糖总结,那我大师昭也要有”(喂)于是拿出注册n年已经落灰的lofter号发一下。因为原来是在微博写的,格式都是跟着微博来,表情、表格和彩色字这边都没有,所以还是建议微博阅读:师昭入门篇进阶篇。两篇成文时间相差将近三个月,所以观点有细微差别。以及我很多很多年不混同人圈了,不知道现在同人圈是个什么风气,虽然师昭已经很北极圈了(是吧?)但还是打个预防针:希望观点不同的地方可以求同存异,好好讲道理讨论都可以,不要吵架,不要骂人。毕竟磕CP是为了爱,而不是为了争斗。以下正文。


写在前面的废话:前阵子看了个LZTJ,觉得主角虽然仪态和身高有硬伤但脸还行,作为业余演员演技合格,加之重度剧荒,于是顺手搜了一下这位的其他作品,发现了《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还有个第二部《虎啸龙吟》),这剧当年播的时候我看过几分钟,被司马懿的妻管严属性雷到,弃了。考虑到这个小朋友在里面演了司马昭,94版三国里这个角色还有点萌的,决定看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我的天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师昭是什么绝美兄弟CP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磕过!顺说吴秀波是渣男我知道,咱这里只聊作品哈。


本文所说文艺作品,指94版三国演义电视剧(以下简称94版)、《三国演义》原著小说(以下简称演义)、《军师联盟》电视剧两部(以下简称JSLM);史书主要指《资治通鉴》《三国志》《晋书》,亦参考《世说新语》。年龄计算遵循年份相减的现代习惯,不学古人那样凡事加一岁。首次认真磕历史CP,难免挂一漏万;错谬之处在所难免,不尽之处待今后慢慢学习和补充。


一、容貌


关于司马师的长相,演义描述不仅让人磕不起来,而且……让人有点吃不下饭:“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94版的选角尊重了“圆面大耳,方口厚唇”的描述,但对瘤子做了最大程度的美化,基本上是内眼角处的一颗大痣,并不影响颜值(即便如此我也磕不起来,所以不贴图啦)


不过(重点来了),作为唯一涉及司马师容貌的史书,《晋书》的描述与演义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雅有风彩,沈毅多大略。少流美誉,与夏侯玄、何晏齐名。



考虑到这是房玄龄等人所修官方史书,不存在夸自家君主或祖宗(司马师也没亲儿子)的私心,可信度和客观度应该是比较高的。沈毅多大略什么的先不谈,用同人女雷达看,这段描述完全等同于“司马子元是美人”啦。


其一,史书中“雅有风彩”这样的描述比较少见(乃父、弟、侄都未得到类似评价);其二,后半句“少流美誉,与夏侯玄、何晏齐名”也是重要印证。众所周知,彼时能年少便美誉流传者,一靠才华品行,二靠美貌风度。如果长得不好看,才华也会打折扣。《世说新语》里,“美姿仪,面至白”的大魏第一美何晏就不说了,夏侯玄也是“朗朗如日月入怀”、如同“玉树”般的大魏第二美,能与此二人齐名,司马师不是美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延伸一下,《世说新语·容止》开篇就写阿瞒不好看(但英雄气概爆棚),何晏好看(司马懿:是我杀的哈哈),夏侯玄好看x2(司马师:是我杀的嘿嘿),接下来还写了嵇康好看(司马昭:是我杀的嘻嘻……你们司马家是魔鬼吗?除了自家的美人,全大魏的美人都被你们爷儿仨杀光啦),已经明示了晏、玄二人的颜值排名。写了这几个人的美貌却没敢提司马师(明明他年轻时和这俩最著名的美人齐名来着),应是由于写作年代距离晋亡不远(也就二十年),刘义庆算半个晋朝人,觉得“权臣”“景王”与“美人”并不是相容的属性,不愿明言美人属性亵渎晋世宗。好在房玄龄与晋隔了两百多年没这个忌讳,所以大大咧咧地写上了“雅有风彩、少流美誉”之类的混账话(bushi),为后世热爱美人权臣的同人女弥补了这个缺憾,为我们推翻“圆面大耳,方口厚唇”的演义形象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多谢房公!辅佐二凤成事的贤相就是不一样!


当然,后期“目有瘤疾”的问题很可能严重影响了司马师的颜值,此处要多谢JSLM,虽然这片子的优点和缺点是四六开(甚至三七开),虽然这片子把老爹老哥的好多实锤黑锅全扣给了阿昭,但冲着它能把胡子和独眼龙这两个我很讨厌的元素用得这么美,冲着它成功让我磕到师昭这样的绝美兄弟CP,我原谅它的一切缺点。





至于司马昭的长相,不管在演义还是史书中都没有被丝毫提及。也许因为年纪小,他哥出去跟名士美人浪的时候他还在家当乖宝宝?后来浮华案发,老爹也不让小儿子当文艺青年了,可能先让他在军队里锻炼锻炼(我猜的)然后种田去(噗)所以没机会被那些无聊名士关注颜值。但有个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是美人:我们注意到,人憎狗嫌的铁锤gay钟会试图亲近的人都是美人——爱而不得的夏侯玄和嵇康,“情好欢甚,出则同举,坐则同席”的姜维【我说伯约是美人他就是美人,亮亮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选的接班人不可能不是美人。更何况钟会夸姜维说:“以伯约比中土名士,公休(诸葛诞)、太初(夏侯玄)不能胜也。”见了新人拉踩旧人的嘴脸虽然难看,也证明姜维的确是美人】。那么就很容易让人怀疑,钟会尽心竭力地辅佐司马家,是不是因为看上了人家的美人儿子。虽然我反对会昭CP,但也没法否认他俩的确走得挺近。司马昭对钟会是利用,钟会这种一见美人就昏头的家伙,却未必不是看中阿昭的美色。


令人欣慰的是,虽然演义和史书中均无直接证据,文艺工作者们似乎出于“弟弟总是比哥哥美吧?至少比哥哥可爱吧?”“这人做事这么狠,所以大概长得挺好看的?”“哎看在你儿子当了统一全国的皇帝份上给你整好看点”等一系列不可言传的奇特心态,没舍得让司马昭长得难看。94版后期奸邪美人气质的高兰村自不必说,前期小土豆昭怼爹小能手的欢乐属性也让人忍俊不禁。JSLM的司马昭除了身高以外都挺好,脸比姑娘还嫩的小恶魔美人可太好磕啦。


小结:司马师在演义里不是美人,据正史可推知是美人,所以我们选择采信把他塑造为美人的影视作品;司马昭情况不详,据正史可间接猜测为美人,但在影视作品里一直是美人,所以我们顺水推舟地认为他也是美人。




二、才能与性格


谈才能,自然先要翻履历。关于师昭二人的履历,做了个表格,这样看起来比较清楚,也更方便我们提出疑问,愉快磕CP。



基于此表格和其他史料,关于师昭二人的才能与性格,我们提出以下观点:


1. 总体看来,二人都可算作文武双全(司马懿教得好啊)。司马昭的军事才能和战略能力明显强于司马师,但若论洞察隐微的文官功夫,则不如乃兄。


【所以94版二人上朝时师着武官服而昭着文官服,符合坊间认知,也符合电视剧对两位大魏男模(噗)在服饰上有所区分的美学需求,但并不符合史实。】


2. 与坊间认知相反,心思更为深沉狠辣的不是司马昭,而是司马师。


3. 师昭兄弟是真爱啊,一路看下来有糖有刀(放心,淮南二叛前都是甜甜的糖),试为君言之。




讲正事前先聊聊那个疑似的浮华案,以及夏侯徽之死。


太和年间(通鉴称在太和四年,有学者考证为太和六年①)浮华案中,曹叡对十五名“浮华不务道本”的年轻官员“免官废锢”(关于其中的政治和文化因素,已有很多讨论,此处不表)。由“四聪、八达、三豫”组成的十五人中,除去倚仗父辈地位、作为随从的“三豫”,三国志仅提供了七人的实锤名单——主要是曹爽集团的领袖和骨干,含夏侯玄、何晏及一票高平陵后被杀的家伙。有学者认为,司马师可能也介入了此类活动。(学者说是可能,但在许多同人女心里他卷入浮华案已是铁锤……前阵子看到一个师昭现代AU,司马师浮华案被老板曹叡罢免,一怒之下带着弟弟卖酱香饼去了哈哈哈,关键是那篇文明明不暧昧特清水,却把兄弟情写得特别温馨有爱又欢乐,给我笑得不行了……)


我觉得司马师卷入了浮华案是有可能的,几个间接证据如下:


其一,他年轻时一直跟夏侯玄何晏打得火热(不是那个方向的打得火热……师昭可逆不可拆!),这俩人卷入浮华案了却偏没有司马师,就很可疑。考虑到陈寿是个胆子很小的尊曹小能手,对司马家的事儿更是能不说就不说只当它不存在,为避尊者讳而特意不提司马师卷入浮华案,他完全干得出来。


其二,作为弟弟的司马昭27岁即封新城乡侯,作为兄长的司马师到高平陵之变后41岁才封长平乡侯。除去两人在能力上的差异,很可能是因为司马师受到浮华案的牵连而不被曹叡待见(曹叡也不喜欢夏侯玄,夏侯玄自己长得好看,瞧不起曹叡那出身低微又难看的小舅子,被从散骑黄门侍郎贬成羽林监。曹芳当了皇帝,曹爽辅政,夏侯玄作为曹爽表弟才被重用)。曹叡一直到青龙年间还念念不忘浮华案的事儿,所以青龙年间不给司马师像样官职,景初二年给他弟封侯都不搭理他,完全说得通。


其三,史书特意模糊了司马师任散骑常侍的时间,只说在景初年间,那万一是景初三年曹叡病得快死了想起来还得倚仗司马懿,才勉强给他大儿子一个散骑常侍呢!升任中护军的时间就更模糊了,任君想象(肯定是曹芳执政后,有学者考证为243年②),反正高平陵之前的时间线完全空白……和他相比,他弟的履历可真详细,啥时候干了啥、说了啥、有啥功劳、怎么升迁、兼任了啥,写得清清楚楚。


从这个角度看,演义和94版拼命给青年司马昭加戏而基本忽略青年司马师,是比较符合史实的。JSLM的英明神武年少有为好哥哥vs自以为是爱耍小聪明恶魔弟弟作为CP虽颇有趣,但并不符合史实。当然,该片给司马昭降智主要是为了保住司马懿的不败金身,我们都懂——比如,俩人里非得选一个不听话的导致上方谷之险,这好差事当然给淘气弟弟了,略略略。




关于司马师之妻夏侯徽的“鸩崩”。


夏侯徽是夏侯尚之女,夏侯玄之妹,母亲曹氏是魏德阳乡主(曹真之妹,曹爽之姑)。青龙二年(234)卒,23岁(古人凡事多算一岁,《晋书》说的24岁等于今天的23岁),那么应该生于211年,和司马昭同岁(我磕到了一个隐秘的糖不知道能不能说……比如兄弟双向暗恋的背景下家里决定给师哥娶亲,师哥特意选了和昭弟同龄的姑娘以纪念自己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之恋……)。考虑到(1)夏侯尚黄初六年(225)已病重,卒于226年(曹丕卒于226年6月,他死在曹丕之后),子女需守孝,(2)古代女子15岁(等于今天的14岁)及笄,(3)夏侯徽生了五个女儿,她应该是225-226年十四五岁的时候嫁给司马师的。


《晋书》说夏侯徽知道司马师不是“魏之纯臣”,她自己却是“魏氏之甥”,故司马师“深忌之”。所谓“鸩崩”,应是被司马师毒杀无疑。JSLM把杀夏侯徽的事情赖在司马昭身上(阿昭:啊这……天外一口飞锅扣我头上,我也不造咋回事儿T_T还搞什么爱而不得的戏码,我不觉得我嫂子好看啊我只觉得我哥好看),还说夏侯徽发现司马师养死士,不合情理不说,年份也对不上。彼时曹叡当政,孔明尚在,司马懿需得内防曹叡外防孔明,哪儿来的时间和精力搞不臣之事?他都没来得及不臣,他儿子怎么不臣?③至于高平陵之变中的三千死士,应是曹芳上台后(即240年之后)司马师才着手招募,234年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而且你说人家不臣,总得有证据,不然人家也犯不着杀你。深宅大院的能有什么证据,她撞破师昭兄弟JQ被师哥灭口比她发现师哥养死士都更合情理些(只是句玩笑啦,毕竟师哥心思那么深沉就算跟昭弟有一腿也绝不可能让老婆发现)。


总之,夏侯徽奇异的死亡没有任何有说服力的导火索,成为司马家的一大悬案。与电视剧不同,她的死甚至没有导致司马家和夏侯家的反目——251年司马懿死时,夏侯玄仍能用“通家”一词来描述两家表面和平的关系。此案唯一能证明的是司马师深沉狠辣的性格:他可能是凭借自己洞察隐微的能力发现了妻子对自己家族的不满与异心,便在第一时间采取了雷霆手段。如此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也许太过残忍,但这种能力将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拯救他自己,也包括他的弟弟;而乃弟政治生涯中最大甚至可以说唯一的败笔则源于缺乏这种能力,这一切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一)高平陵之变至司马懿卒(249-251)


高平陵之变作为司马氏推翻曹爽一党的关键事件,也是司马师人生中极为重要的高光时刻,常常被拿出来与乃弟作比较:司马懿只和长子密谋,动手前夜才告诉次子;长子像平常一样睡得好好的,次子则辗转反侧不能安寝;长子养三千死士,散在人间,一朝而集,莫知所出,在当时司马氏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支关键性的生力军。此外,有学者详细论述了司马师所处中护军的位置重要而敏感,执掌禁卫军权和部分人事权,对事成助益良多,当是乃父精心策划的结果④,我认为是很有道理的。


司马懿为啥这么做,我们做个合乎情理的推测:一是为了培养和锻炼长子,二是因为长子的确适合干这个。《三国志·魏书·卷九·曹爽传》注引《魏氏春秋》提到何晏对夏侯玄、司马师的评价是: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



这里是用《周易·系辞上》中的典故评价二人,认为夏侯玄思想深刻,所以能通晓天下的心志;司马师洞察隐微,所以能成就天下的事功。(后面还有一句何晏不要face的自夸,就不提了。但是忍不住再说一次:大魏第一美评价自己和大魏第二美还非要扯上司马师,阿师怎么可能不是美人!)


何晏这个人虽然比较浮华务虚又爱自夸,但对司马师的评价却十分精准。策划推翻曹爽,以及养三千死士没人知道这种事,当然得靠细致周密的谋划能力,也少不了狠辣手段。那会儿大家还年轻,司马师的狠辣何晏大约还没看到。至于搞事情前夜是否睡得着,倒是小事。(阿昭:不是,你们谋划许久啥都琢磨好了,我今晚才知道,还不许我琢磨琢磨了T_T)司马昭244年征蜀时遇蜀将夜袭军营仍镇定自若,还对夏侯玄提出合理建议,表现出了具有良好军事素养的职业军人风范,并不是什么遇事慌乱不知所措的小傻瓜。(JSLM把征蜀这段改成了袭营的是魏军伪装成蜀军想害司马昭,司马昭为了不泄密,眼都不眨地杀光他哥送他作保镖的三十个死士,编剧为了黑司马昭真是既无逻辑也无底线,服了……)


高平陵的善后,JSLM又给阿昭扣了一口黑锅。据《三国志》何晏传注引魏氏春秋:



初,宣王使晏与治爽等狱。晏穷治党与,冀以获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邓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穷急,乃曰:“岂谓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



这里主要讲司马懿让何晏办曹爽案,何晏想给自己脱罪,就可劲儿挖曹爽同党。司马懿说共有八族,何晏怎么算都是七族,才明白最后那一族是他自己。这段戏在JSLM里有完整复刻,但生生地把司马懿换成了司马昭。(阿昭: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夸我老谋深算呢还是骂我阴险狡诈呢,鉴于这个剧一直在黑我,我就默认是后者了吧(╯‵□′)╯︵┻━┻)


此后的淮南一叛没有太多可说的,值得提一下的是在司马师带着他俩五岁的儿子司马攸(有感受到一点点糖的气息吗)随老爹出征的时候,司马昭是在淮北督军的,可见他俩并不像94版那样要么紧跟老爹时时腻在一起,要么作为大魏男模天天在朝堂上肩并肩走红毯(噗)。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才是互相扶持的兄弟CP应有的状态嘛。


 


251年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大糖(也是中华书局2016版译错的地方)。司马懿死了,许允(字士宗)对夏侯玄说:“以后你就不用担忧啦。”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中华书局译作:夏侯玄哀叹道:“士宗啊,你怎么不明事理呢?司马懿还能以世代交好的少年时的朋友来对待我,而司马师、司马昭就不会容我了。”)通家指世交没错,但译者可能把年少看成了少年,便自作聪明地加了个“朋友”。夏侯玄比司马师还小一岁,司马懿不可能以“少年时的朋友”待之。


这里夏侯玄是说司马懿还能视他为世交家中年轻的子侄辈而加以宽待,师昭兄弟作为同龄人却不会容他。——所以,让夏侯玄充当师昭之间的第三者白月光是不符合史实哒。看,子元不爱太初,老爹活着的时候夏侯家还有几分薄面,老爹不在了他立马跟头狼似的摩拳擦掌准备搞死太初呢。关于司马师想杀夏侯玄的迫切程度,有一个惊天巨糖,我们将在“夏侯玄之死”部分愉快讨论。无论如何,可怜夏侯玄虽能通师昭之志,却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毕竟只是个“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的家伙(傅嘏语),但面对的可是“能成天下之务”的司马子元啊。


(JSLM让夏侯玄死于司马懿之前,让他戳瞎了司马师一只眼睛,还让他死于司马昭之手,虽然戏剧冲突的营造算是挺成功的,但一方面仿佛刻意让前男友给子元留下终身不愈的死亡印记,另一方面又把杀夏侯玄的黑锅扣给了子上,我作为师昭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爽的。好在正史比剧好磕多了。)




(二)东兴之战到新城之战(252-253)


终于来到了东兴之战!这里有一个非常能揭露司马昭性格特征的笑点和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糖。


此战司马昭为监军,魏败,战役层面的锅在于司马师没有采纳傅嘏的正确建议;战斗层面有没有司马昭的锅我不大清楚,他应该不在现场,在现场“置酒高会”的是胡遵等人的先头部队。且不论是谁的锅,魏军战败后,笑点来了——据《晋书·列传第五十八》:



王裒,字伟元,城阳营陵人也。祖修,有名魏世。父仪,高亮雅直,为文帝司马。东关之役,帝问于众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引出斩之。



司马昭问大伙儿“战败是谁的错”,王仪说“是你的错”(司马昭在这场战役里的位置,不同文献或同一文献的不同版本分别写作监军、都督、元帅、军帅,都是一个意思),阿昭当时就怒了“你怎么能把错赖在我身上!拖出去斩了!”哈哈哈哈阿昭啊你可能还没掌握文官虚与委蛇的那一套,换你哥来你哥肯定先叹口气说“唉,是我的错,不怪大家”,然后大家就会来安慰他“别呀,怎么能是大将军的错呢,您这么说让我们过意不去,我们都有错”,气氛就变得和谐了。这么直白地问责,就免不了有些自以为率直君子的人批评你呀,毕竟不管具体责任在谁,战事不利责在主帅是个万能金句嘛。


不过,司马昭处理不和谐声音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有武人风范:“拖出去斩了!”这就好比亚历山大大帝选择砍开Gordian Knot:神谕说要想征服亚细亚就得打开这个绳结,他没法解开,就选择了砍开,这预示着他将用暴力手段实现征服。在司马昭的人生中,他无数次地选择了“砍绳结”的暴力手段解决问题,这与司马师惯用的雷霆手段看起来很相似,其实大相径庭。


回朝之后,糖来了:



朝议欲贬黜诸将,大将军师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宥之。师弟安东将军昭时为监军,唯削昭爵而已。



阿昭:“我哥说都是他的错,诸将什么错都没有……好感动,我哥真好……哇我哥宽恕了所有人,真是有担当的好哥哥……嗯?为啥只削我一个人的爵位?哥你几个意思?”


司马师:吃饭睡觉打弟弟ing,勿扰。


以上当然只是一种欢乐的脑补,东兴之战的事实是,司马懿死后不久,司马师成为大将军,在朝堂上立足未稳,亟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遭遇惨败后,在群狼环伺的朝堂上,他当然不可能像失街亭之后的诸葛丞相那样自贬三等,只能一边用怀柔手段换取诸将支持,一边给大家表演一个“打且仅打我弟弟”来表示司马家已揽下全部罪责。这里最大的糖点在于,其一,整个魏国朝堂仿佛已经默认了“惩罚司马昭约等于惩罚司马师”“司马昭是司马师的一部分”这样甜蜜的公式(啥);其二,这样的惩罚如果换在一个和兄长有半分嫌隙的弟弟身上(哪怕这个弟弟是个庸庸碌碌的笨蛋),带来的结果可能是致命的,但以司马昭的才能,以及他在历史上展现出的狠厉又野心勃勃的形象,他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满,也没有与司马师产生一丝疏离——这一点将再次被未来岁月中企图离间他们的敌人所证实。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再讲两个小插曲:


第一件,陈泰讨胡不成,司马师又向朝廷众臣谢罪,文人们给了很高的评价,我觉得吧这就是没办法的办法。文人那套东西听听就行,想干成大事是指望不上他们的。习凿齿那句“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看得我只想翻白眼,真的败一百回你试试?我倒是很想看看如果司马昭在这个位置上遭遇类似情况会怎么处理(甩锅几个?拖出去斩几个?),可是他没给过敌人再胜的机会(没有昭吹的意思,就叙述一下客观事实,司马昭的弱点也挺明显甚至挺致命的)。


第二件,司马昭复封新城乡侯的时间比较模糊。个人以为应在253年,而非254年。晋书讲姜维再次进攻陇西,扬言要打狄道。司马昭暂兼征西将军,驻守长安。陈泰打算在敌来前占据狄道,司马昭判断姜维并非要攻打狄道,而是打算班师,果如所言。正遇上羌胡叛乱,司马昭击破之,并“耀兵灵州”,令北虏震惊恐惧,叛者悉降,因此复封新城乡侯。综合各种史料看,这应该在253年而非254年(演义109回讲的大约就是这事,还特意提了在253年,即94版第80集兵困铁笼山)。254年那次是姜维6月再攻陇西,9月曹芳把司马昭召回打姜维,司马昭路过京师并引起一连串破事。如果耀兵灵州发生在254年,眼瞅着曹芳被废,磨叽磨叽司马昭都成高都侯了,还复封什么劳什子的新城乡侯?


在这里有个94版自制糖。本来演义里铁笼山之后是这边厢姜维将功补过,那边厢师昭兄弟专权,94版嫌不够甜,生生把将功补过的戏给了师昭——曹芳说要嘉奖,司马师一脸霸道总裁的表情说不行啊咱得公正,司马昭破敌有功折将有过,将功补过吧。阿师你自己要立威,又玩打弟弟给朝臣看这一套,你们不腻我都要腻了!(这个剧情本身是为了证明姜维此战给魏国造成了一定损失,但与史实不符……这次不是东兴惨败,是明明白白的胜利,不然历史上也不会给阿昭恢复爵位了,咱就当成兄弟情趣好啦。)




新城之胜终于来了!长久的等待后,胜利的到来似乎已经谈不上激动人心,反而因太过艰苦而略显疲惫和凄凉。不管怎样,于军事不算精通的司马师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最后五分钟”的胜利,得以成功地立威于魏国朝堂。采纳虞松的建议无疑是明智的选择,但如果没有一个坚韧到变态的守城军官,一切等于零。司马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张特么么哒。


 


(三)夏侯玄之死至淮南二叛(254-255)


夏侯玄之死是师昭CP史上的一件大事(你够),也是司马师废魏帝的前奏,所以详细地复述一下通鉴里的前因后果:


曹爽专权时,司马懿称病不出,有个叫李丰的一直游走于司马懿和曹爽之间,所以曹爽挂了他也没啥事,后来还被司马师提拔当了中书令,但李丰心里更看中夏侯玄(哇喔……难不成太初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让满朝文武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夏侯玄因为和曹爽的关系不得重用,只能当个太常,比较郁闷。李丰担任中书令的两年中,皇帝多次召见李丰与他交谈,但不知说了什么。司马师知道他们是在议论自己,所以召见李丰,向他问话,但李丰却不说实话;司马师勃然大怒,就用刀把上的铁环捶杀了李丰,将尸体送交廷尉,接着又收捕了李丰的儿子李韬以及夏侯玄、张缉等人,都交付廷尉收监。钟毓(钟会的哥哥)负责审讯,审讯结果是李丰密谋在他儿子娶公主那天诛杀司马师,还商定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张缉(张皇后之父)为骠骑将军;夏侯玄、张缉都清楚这个阴谋。于是司马师杀了包括夏侯玄在内的一大票人。


上面这段话里黑体的这句在三国志夏侯玄传里写作“大将军微闻其谋(司马师暗中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在演义里则写得更戏剧化一点:



师大怒曰:“……适间与天子在密室中所哭何事?”三人曰:“实无此状。”师叱曰:“汝三人泪眼尚红,如何抵赖!”



94版基本是按演义拍的(不同之处是演义里夏侯玄更惨,94版司马师则当场戳死了夏侯玄),此处飘过一条B站弹幕:“司马师右眼视力10.0”,给我笑得不行了哈哈哈。发现历史或演义共同的特点了吧?就是司马师发动了“洞察隐微”的技能。虽然在史书被一笔带过,在演义里也不过寥寥数语,但这种技能其实是司马师在此次政变中先发制人、拯救自身的核心竞争力。不管是靠自己敏锐的观察力,还是通过在宫内安插耳目之类的手段,司马师都在对方将密谋付诸实施之前洞察其图谋并成功阻止——阿昭啊这个本事是你最该跟你哥好好学学的(用力敲黑板)!每次都是别人话说出口了,信写出来放在你面前了,皇帝拿着武器冲到大门口了,才知道想办法应对(灭蜀是唯一例外,虽然仍有漏洞,但已成功地抓住了主要矛盾,对他来讲实属不易),简直是大鼻涕流进嘴里才知道甩了(喂),实在太被动了。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如果不能积极主动、未雨绸缪,见微知著、防微杜渐,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仗,怎么能成功应对各种矛盾风险挑战呢!


综合各种史料,夏侯玄本身跟这个密谋没什么关系,首先他忠于魏国,在曹爽死后夏侯家受到司马家挤压的情况下也没跟着夏侯霸投蜀(关于这俩人的关系:夏侯霸是夏侯渊儿子,夏侯玄是夏侯尚儿子,夏侯渊是夏侯尚叔叔);其次司马懿死后他虽早早意识到师昭兄弟容他不得,心中郁闷,却一直老老实实呆着,听天由命。此次李丰事件他纯属被人架在火上烤,躺着中枪。理所当然的,作为大魏朝堂白月光,又处于太常这个地位很高却无实权的礼仪性位置,他的被捕引起了轩然大波。此处众人的戏非常丰富,我们着重聊三个人的反应。


先吃师昭惊天大糖——裴注三国志夏侯玄传引魏氏春秋写了这么个事儿(虽然裴松之自己又写了个按语质疑这事儿的真实性,但我觉得夏侯玄在外当关中都督未必就不能抽空回洛阳参加葬礼呀,可能正是因为匆匆赶回所以迟到了。而且这事儿太符合我所理解的司马师性格了,所以我单方面宣布它是真的):



玄之执也,卫将军司马文王流涕请之,大将军曰:“卿忘会赵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会葬,宾客以百数,玄时后至,众宾客咸越席而迎,大将军由是恶之。



虽然文字很简单,但因为实在太甜了,本anti师玄的师昭毒唯必须欢欣雀跃地给大家翻译一下:夏侯玄被捕的时候,卫将军司马昭流着眼泪为他求情,大将军司马师说:“你忘了咱参加赵司空葬礼的事儿啦?”先前,司空赵俨去世,师昭兄弟参加了葬礼,宾客以百人计,夏侯玄来晚了,众宾客全都越过坐席迎接他,司马师因为这事儿特讨厌夏侯玄。


首先,关于司马昭为什么流泪,鉴于钟毓也流泪了,姑且认为夏侯玄魅力无边,大家都为他流泪吧(魏国朝堂:今天也是为太初哥哥流泪的一天呢),也可能是司马昭联想到了大家年轻时交游饮宴的快乐时光或者征蜀时曹爽威压下夏侯玄对他的庇护而情不自禁?(同人女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我自己内心已经编出了十八篇同人,甚至包括玄昭邪教哈哈哈)但他求情的根本原因在于,夏侯玄的确跟这事没关系,他据此认为夏侯玄对司马家并没有构成威胁。大家知道,阿昭就是这样一个大鼻涕流进嘴里之前绝不会甩的实诚人儿。


但是司马师这时候的反应太有趣了,他……他居然翻出了九年前的老账(赵俨死于245年6月)。彼时师昭兄弟风头正劲,司马师两年前刚升任中护军这一重要而敏感的官职,可能暗地里已开始招募他的三千死士(当然了他的小可爱弟弟还不知道);司马昭一年前随曹爽征蜀,成功地见证(甚至是助力)了曹爽夏侯玄一党利用征蜀功业争取政治资本的图谋破产。司马师出席司空葬礼,却看到和自己几乎同龄的夏侯玄在迟到的情况下都能得到宾客发自内心又不约而同的高规格礼遇,极为直观地认识到曹氏-夏侯氏集团在魏国朝堂的声望和影响力非司马氏可以匹敌,而夏侯玄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股势力,并由此动了杀心。怎么说呢,传统观点和影视剧一般认为司马昭比较天蝎,这件事倒让我觉得,以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行事严毅论,真·天蝎座非司马师莫属。


顺便,我根据司马昭的性格假想了一下他听他哥这番鬼话之后的反应: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给了你一个“你前大舅子真特么拉仇恨”的眼神,你给了我一个“可不咋滴所以我烦丫很久了”的眼神,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呢,咋九年了你还记着这事儿啊哥?


所以,同志们啊同志们!如果(像许多同人女认为的)夏侯玄真和司马师有一腿且旧情未了,司马昭能是这个态度吗?阿昭都哭着为夏侯玄求情了,可见司马师和夏侯玄没有不正当关系,没有因爱生恨,没有旧情未了。除了年轻时大家一起愉快玩耍那一小段,司马师从政治立场到个人志趣都讨厌夏侯玄。很容易想象,那一天,关于要不要杀夏侯玄的问题,师昭兄弟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坦诚深入地交换了意见,达成了广泛共识,并以此为契机进一步统一了思想,形成了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良好工作格局。


 


第二个人是钟毓,在这个事件中,作为亲司马氏的世家子弟,此人行事滴水不漏无可指摘,特此表扬。本来司马师把李丰尸体扔给廷尉,钟毓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处理得有一点漏洞就是n面得罪或埋下隐患。结果人家一是要求规范司法流程(不得罪皇帝和满朝文武),二是亲自审判夏侯玄并编了一篇像样的口供(不得罪司马师),三是发动“今天也是为绝美太初哥哥流泪的一天”技能(不得罪宗室勋贵甚至不得罪夏侯玄本人,你看到后来夏侯玄都不好意思骂他了,就点点头以示“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成功渡过难关,交上一份完美答卷,堪称大魏公务员楷模。


 


第三个人是钟会(钟毓:我没有黑点,我弟是我唯一的黑点。真羡慕大将军有那么好的弟弟),在这个震惊魏国朝野的大事件里,他猪油蒙心,居然有心思跑去贡献了如此……的段子还被世语、杂语、世说新语三家记录了下来,夏侯玄内心大概恨不得一头撞死吧:



裴注《三国志·夏侯玄传》:世语曰:……毓弟会,年少於玄,玄不与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不受。孙盛杂语曰:玄在囹圄,会因欲狎而友玄,玄正色曰:“锺君何相偪如此也!”


《世说新语·方正》: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锺毓为廷尉,锺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



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我对夏侯玄不友善,但钟会借他哥的职务之便跑去xsr大魏白月光(不是,白月光原来不搭理你,被你xsr以后就会搭理你了?想什么呢你?),也太过分了。马后炮地说一句,如此肆意妄为,早早就为他的覆灭埋下了祸根。不过夏侯玄真是条硬汉,遭此大难,仍“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我都有点理解阿昭为啥为这种人流泪了……虽然杀夏侯玄在政治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得叹一句阿师真是好狠的心哪。


 


接下来进入废曹芳事件。事情本身很简单:二月李丰死,三月废张皇后,四月立王皇后,六月姜维来打陇西了。李丰之死让曹芳愤愤不平。司马昭镇守许昌,曹芳让他回京,然后去攻打姜维。九月,司马昭领兵晋见曹芳,曹芳前往平乐观检阅他的军队。左右亲信都劝说曹芳趁司马昭晋见辞行之机杀掉他,然后再领兵击退大将军司马师;事前已经写好诏书,但是曹芳恐惧,不敢发。司马昭领兵入城,司马师正好密谋废帝,最终通过一系列和平操作废掉了曹芳。


曹芳你这是何苦……一方面,二月李丰等人被杀,那份在司马师示意下编出来的口供里使劲强调他们要挟持皇帝,证明司马师并没有拉曹芳下水的意思,然后司马昭都离开京城回去守许昌了,半年多过去了司马师也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你就继续躺平不香嘛(不行,人家一个当皇帝的,哪儿能像咱这么随遇而安哈哈哈)。另一方面,司马昭回不回京都能去打姜维吧,你先撩者贱,非把人弄回京不说,想杀他还下不了决心。领兵的阿昭和缜密的阿师在曹芳一系列骚操作下成功相会于京城,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bushi),曹芳就凉了(阿昭参与了此事谋划,还因此封了个高都侯……阿昭:谢谢兄长,兄长对我真好)。


这里有两个地方体现了司马师的缜密:第一,以他一贯的作风,我怀疑他早就得知了曹芳的计划并告知了司马昭,所以平乐观阅兵时曹芳察言观色才不敢发出已写好的诏书(师哥真是站在昭弟身后的靠谱男人啊)。第二,尽管啥都知道,曹芳不闹事,他也不废帝;曹芳不让阿昭来,他也绝对不叫阿昭来。耐心等半年,等到曹芳hold不住了再一举出击,就汤下面顺坡下驴地把曹芳废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舆论阻力——司马昭啊你要是有你哥这个段位,何至于在曹髦手上栽那么大个跟头!


此事件中有一个师哥视角霸总糖:上次李丰要杀司马师,明明是和皇帝商量好的,司马师都没废帝,这次皇帝要杀昭弟,他就废了皇帝,为了小可爱弟弟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是什么霸总哥哥の爱哟。还有一个对手视角糖:一般三国里的操作都是要搞谁先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妈最重要的抓妈,家眷最重要的抓家眷,到师哥这儿,连曹芳都知道昭弟对他来说第一重要,要搞大将军先杀昭弟,kdl kdl!




接下来就是255年的巨刀——淮南二叛了。不过刀中也有糖:毌丘俭、文钦起兵时的表文里十分直白地企图离间师昭(在通鉴里是:“请废师,以侯就第,以弟昭代之。”在三国志裴注里是:“弟昭,忠肃宽明,乐善好士,有高世君子之度,忠诚为国,不与师同。臣等碎首所保,可以代师辅导圣躬。”),你看师昭稀得搭理他们不。


战术层面,司马师亲自出征是对的,但是战斗过程中的确显得过于犹豫(对比王基对他的进言和后来对司马昭的进言,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司马师的军事才能逊于乃弟),也许是病痛阻滞了他的勇气吧。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成功平叛,但司马师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平叛期间,司马昭兼中领军留镇洛阳,司马师回许昌后,司马昭去许昌看他,并从兄长手里继承了兵权。司马师死后,曹髦觉得有机可乘,就命司马昭镇守许昌,却令尚书傅嘏率军回洛阳。司马昭听从傅嘏、钟会之计,不搭理曹髦的命令,自己率军回洛阳。诏令封大将军、录尚书事,师昭顺利完成权力交接。此处,三国志傅嘏传注有一颗小糖:



世语曰:景王疾甚,以朝政授傅嘏,嘏不敢受。及薨,嘏秘不发丧,以景王命召文王於许昌,领公军焉。孙盛评曰:晋宣、景、文王之相魏也,权重相承,王业基矣。岂蕞尔傅嘏所宜间厕?世语所云,斯不然矣。



孙盛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仿佛一个师昭CP毒唯哈哈哈……“世语说:阿师病重的时候把朝政大权交给傅嘏,傅嘏不敢接受,阿师死了他秘不发丧,以阿师名义把阿昭召到许昌统领他哥的军队——我信你个大头鬼哦,我大师昭CP头顶青天,阿师最信任的人就是阿昭,怎么可能临死时不把可爱弟弟叫到面前来殷殷嘱托一番,将重权托付于他?蕞尔傅嘏,妄想在我大师昭中间横插一杠子,你也配?”孙盛说得对,世语在乱讲,我支持你。


btw,就算是完全站在师昭对立面的演义(铁笼山那里的怪力乱神情节算个例外,阿昭居然得天命庇佑祈泉成功,这就是皇帝の爹的特别待遇么),在二人生离死别之际也写了几句人话,足见他们的兄弟情有多么感人(94版这里阿昭哭得可伤心了“昭弟!”“兄长!”还拉小手手了,嘤……):



昭哭拜于床下,师遗言曰:“吾今权重,虽欲卸肩,不可得也。汝继我为之,大事切不可轻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言讫,以印绶付之,泪流满面。





(四)淮南三叛至灭蜀(257-263)


一共三件事,淮南三叛,杀曹髦,灭蜀。鉴于师昭已阴阳两隔,尽量简略些。


平淮南三叛时,司马昭带着皇帝太后去打仗,挺聪明的,不过也证明背后真的没有可信任的人了(师哥不在的第n天,想他想他)。战斗过程中有一个简短的描写倒值得注意一下:



司马昭身自临围,见城上持弓者不发,曰:“可攻矣!”乃四面进军,同时鼓噪登城。



司马昭此前已进行了促使诸葛诞城中缺粮的宣传战、针对全怿等人的虚假信息战、不杀降将文鸯文虎反而封侯的心理战,这里他更是亲自来到围城前线,观察到敌方战斗意志薄弱(持弓者不发)后下令攻城,与《左传》曹刿论战的“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亲临战斗一线的生动描写,在司马师所涉的战事中是没有的(通鉴对淮南二叛着墨并不少,但大多集中于战场之外的论辩),却正是司马昭军事能力的鲜活展现。司马昭在此战初期也曾与王基有过意见分歧(希望王基将军队转移到北山,但被王基拒绝),战后他给王基写信,承认自己当时判断失误,赞扬王基意志坚定,信中最见司马昭本人军事素质的一句话其实是——“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当初众议纷纭,很多人要求转移到北山,当时我没有亲临营垒实地勘察,也认为应该转移)。同志们,淮南二叛的时候他哥跟王基扯了多少皮,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应该实地勘察了?亲临一线对战斗指挥员不是多高的要求,而是基操好吗?就算是身体原因不便前往,那东兴之败也没见他哥有这么脚踏实地的反省呀!


啊等等,我仿佛吃到了一个自制的刀……突然想起来,淮南二叛时毌丘俭文钦写的那个骂司马师的表文里有这么两句“师以盛年在职,无疾讬病”、“陛下即阼,初不朝觐。陛下欲临幸师舍以省其疾,复拒不通”,这些人批评司马师明明没病还托病,不去朝觐皇帝、皇帝来省疾他也不见,是不是司马师那时候身体真的已经不好了?可是师哥明明身体这么不好还亲自平叛,很难说不是为了他和昭弟的共同事业而作最后的奋力一搏,啊这刀里有糖糖里有刀的感觉……


总之,不管是由于身体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正如司马昭学不会司马师的洞察隐微技能一样,司马师也没法具备司马昭的军事技能,都是命啊。


这次平叛,司马昭在军事和政治上都表现出了高超的才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习凿齿赞扬其“能以德攻”是不全面的(他对反对者和死硬分子屡次“砍绳结”,当然这些砍绳结的举措是必要且及时的),但“武昭既敷,文算又洽”的评价是很公允的。演义借姜维之口对司马昭有过两次评价——“司马昭乃仲达之子,岂不知兵法?”“司马昭奸雄比于曹操”,虽反映的是坊间看法,倒有几分符合史实。




260年杀曹髦这件事,真是给司马昭留下了千古骂名。名字被写进成语的人很少,在三国时期更是只他一人(根据我的记忆应该是这样,其他人的名字多见于歇后语而非成语)。哎,黑红也是红吧,曹髦小朋友留给大家的印象虽然是“挺有血性但挺莽撞的”,但从他随口一说的话能成为流传千年的成语看,钟会那个“才同陈思”的评语也许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杀曹髦的过程与文艺作品的描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司马昭事先未有谋划,是陷入了两难的现实危机才不得已而为之。有爱昭学者提出,面对这么刚烈的君主,司马昭太疏忽太缺乏警惕心,居然没在宫里安插耳目也没软禁曹髦;平时周密部署心细如发的司马昭居然失策到让曹髦明目张胆地讨伐自己,最后形势危急措手不及(司马伷带兵拦截,兵士反被曹髦吓跑),只能大庭广众之下让贾充指使成济公然弑君,令天下震怒,司马昭难辞其咎。⑤


话说,这位学者真的太爱司马昭了,就我这么爱磕CP的都自愧不如哈哈哈。他的论文字里行间使劲儿表示“其实这个事儿阿昭真的很难,他也是没办法”“但怎么就这么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呢我都替你着急”“我觉得曹操干的事儿跟司马昭干的事儿也没啥本质区别”“那么多弑君的怎么单骂阿昭”。嗯嗯,我可以理解他的爱昭,但有两个问题:第一,当街杀人的性质还是与一般的弑君有显著区别(而且他论文里提到的几个人,不管是曹操还是李世民赵匡胤,都没弑君,更不用说当街弑君。跋扈如东汉梁冀,对皇帝都是毒杀呢);第二,什么周密部署心细如发,是你的误解!我分析了这么多就是要破除对司马昭的这个刻板印象:他虽有杀伐决断但心思并不如乃兄那么深沉,更不及乃兄对宫中之事明察秋毫,是个大鼻涕流到嘴里才知道甩,皇帝杀到门口才想起来“砍绳结”的人,军人气质远超其文官气质。所以,与其说曹髦事件反映了司马昭的心狠手辣,不如说反映了其未能洞察先机、未雨绸缪,这与司马师应对李丰曹芳事件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后唠一嘴263年的灭蜀。司马昭是个聪明人,在曹髦事件栽了大跟头以后,他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在危机中学会应对危机,终于赢得了灭蜀这一打破三分格局、促进全国一统的里程碑式胜利。


262年,他已经开始为此事做准备:任命朝臣中唯一支持伐蜀的钟会为镇西将军,又派出师纂给不同意伐蜀的征西将军邓艾当政委(bushi),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263年,除了派出钟会、邓艾两路大军,还让廷尉卫瓘持节监督邓、钟的军事行动——从最终结果看来,这样的人事安排真是神来之笔,为灭蜀与平乱提供了军事和政治上的双保险。司马昭:在曹髦身上栽的跟头,这次让诸君加倍奉还!(邓艾:我倒了什么霉……)当然,他也因此赢得了丰厚的政治资本:不仅敢接受之前推脱了八百回的晋公封号,转年都敢当晋王啦,还赶紧把老爹老哥的宣王景王安排上。


灭蜀过程及善后真是如演义一般精彩,地球人都知道了,此处不表。邓艾虽有点冤,但居功自傲不谨慎是事实,在这样一个大事件里最终覆灭,倒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讨厌他,我觉得这人早年的经历超级励志,94版里的描述甚至有点感人)。这里着重聊一嘴钟会,这家伙人品很烂(不光是xsr白月光的事,利用自己的书法才华模仿别人字迹这一点我觉得也超级low,司马昭都不屑于采纳暗杀姜维的计策呢,鸡鸣狗盗是没有出路的),但的确很有才华和能力(曹操以荀彧为子房,司马昭以钟会为子房,张良表示出场费结一下行不……),反叛前对司马昭堪称尽心竭力,也是征蜀的中坚力量;反叛既是自己有野心,同时也发现司马昭不信任他了,还因为被姜伯约使了美人计(bushi)。司马昭呢,一面用他还时常勾搭他,一面防他,出征前就被众人提醒了一百八十次,对他的反叛早有心理准备。晋书荀勖传里说“及钟会谋反,审问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待会素厚,未之信也”,我觉得就是个姿态(类似于实锤还没来,有人说钟会谋反了,他当然得假惺惺地说一句“不会吧,我对他那么好”),并不是司马昭内心的真实想法。司马昭派钟会伐蜀,邵悌说:钟会是个单身汪,所以给他十万大军出去打仗很危险(估计钟会内心:gay惹你了是吧?),于是司马昭回答了他一段话,通鉴里比较简略,三国志钟会传里比较详细,所以引三国志的版本:



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为敌禽耳。惟锺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



私以为这真是司马昭平生说得最精彩的一席话(夸你呢阿昭,不是揶揄你。唯一的缺点是他说完之后还补了一句“我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说呀”,顿时感觉还是不如他哥深沉,甚至有点可爱)。在战略层面他看到了蜀国国祚难以延续的大趋势(魏国满朝文武都没有这样的眼力),在战术层面又清醒认识到“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强行使之伐蜀只会失败,于是决定派遣被他美色迷住唯一赞同伐蜀的钟会前往;尽管疑心钟会,却又以政治家的魄力指出灭蜀后即便钟会谋反也不能成事,只能自取灭亡——此处用典来自《史记·淮阴侯列传》,原文是“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我看师昭二人引经据典了一百回,这个典是用得最好的。


此处值得一提的是,对蜀国灭亡这个结果,东吴张悌作为置身事外的第三方作出了正确预判,堪称空谷足音;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能跳出传统文人强调封建礼法的思维定势,以人民史观而非英雄史观来看待魏蜀之争,同时为我们提供了司马氏得民心的重要证据,思想先进得仿佛一个穿越回三国的现代人。虽然这段话挺长,还是值得全文抄录:



魏之伐蜀也,吴人或谓襄阳张悌曰:“司马氏得政以来,大难屡作,百姓未服,今又劳力远征,败于不暇,何以能克!”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睿承之,刑繁役重,东西驱驰,无有宁岁。司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疾苦,民心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任贤使能,各尽其心,其本根固矣,奸计立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敝,竞于外利,不修守备。彼强弱不同,智算亦胜,因危而伐,殆无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忧也。”



黑体部分是说司马懿父子能废除繁琐苛刻的赋税而实行较为平和惠民的政策,为百姓谋划着想而解救民生疾苦,民心归顺他们已经很久了。接下来那句“淮南三叛,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更是杀人诛心,曹髦听了都要从地底下爬起来跟他打一架哈哈哈。我们注意到,早在司马昭任典农中郎将时就有“蠲除苛碎,不夺农时,百姓大悦”的评价,两相印证,足见此言不虚。


顺便提一嘴,关于司马昭和钟会的勾搭,从《世说新语·排调》可见一斑: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锺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



他们有文化人的幽默我不懂(“遥”音同“繇”,陈骞之父为陈矫,中间是个司马懿,陈泰之父为陈群,双方是用对方父亲的名讳来相互调笑),但阿昭这里的言行真的……钓系小哥哥,既撩且茶——他与二陈同乘一辆车,经过钟会家门口时叫钟会出来同乘,却立即驾车而走,把钟会丢下。等钟会出来,车子已经走远了。到地儿以后,阿昭嘲笑钟会说:“跟人家约好了一起走,怎么迟迟不出来呀?我们盼望着你,你却遥遥不至。”这是什么少女盼情郎似的调调,以后谁说司马昭是攻我就把司马昭这席鬼话糊ta脸上。话说钟会比他小十四岁,钟会啊你是不是青春期被这种茶里茶气的美人小哥哥撩多了所以被掰弯了?


热爱年上美人的钟小会内心:这特么谁顶得住……


不过司马昭不是单撩钟会一个,他也撩过邓艾,见《世说新语·言语》: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我们看到,跟钟会相比,邓艾接梗的水平真的……也不是说差,就是一种不解风情的木讷吧。然而阿昭这么到处招蜂引蝶他哥居然没打断他的腿,要么他哥也喜欢跟人乱撩(世说新语里无证据,他哥跟钟毓谈笑不要太正经好嘛),要么他撩他哥更厉害(如果有这事,世说新语肯定不敢写)——所以我默认是后者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阿昭你是怎么撩你哥的,容我放个耳朵好不好?
 


小结:纵观师昭履历,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二人皆有杀伐决断,做事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但司马师偏天蝎,行事缜密,洞察隐微,见微知著,善于应对朝堂之争而军事才能略逊;司马昭偏摩羯,作风务实,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胜于乃兄而于朝堂勾心斗角之事略逊。《晋书》云“世宗以睿略创基,太祖以雄才成务”,虽属溢美之辞,却也算得上精准。师昭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呀。


 


三、尾声及结语


磕完CP,他们儿子孙子咋样我就完全没兴趣了,我是CP粉又不是晋粉,晋有啥好粉的。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不少人因司马昭的一句“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而否认司马昭的贡献与能力,是不对的。这句话反映的不是功劳对比,而是司马昭对乃兄深切而绵长的爱意。简单逻辑推理可知:爱老哥则一定赞美他,不爱老哥则一定不赞美他;老哥贡献小,爱他也可以赞美他;老哥贡献大,不爱他也一定不赞美他——所以,“贡献大”之于“被赞美”,既非充分条件也非必要条件;而“是真爱”之于“被赞美”,则是实实在在的必要条件。由此可见,阿昭真的好爱阿师啊。


最后,虽然仍然是丞相粉,也坚定地站94版的云亮、瑜亮、维亮(我看脸!),但年纪大了也能更客观地看待历史啦(胡说,你明明还是看脸)。历史上虽然也有不少身居高位又能力超群的兄弟,但感情上兄友弟恭、才能上珠联璧合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更遑论这种兄弟情又与打破分裂格局、促进国家统一的历史大势相结合,焉能不磕!


看完JSLM后,喜羊羊说哎呀这争斗得也太厉害了,我说:这事儿要怪得上溯到秦始皇,如果不是他,大家都安心做诸侯,不想着统一天下,那争斗就少多了。然而在“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中,大一统的实现自然是艰难痛苦的过程,必须使用大量的木材。能不成为木材而享受煤炭的恩惠,是我们的幸运,却不能因此否认前辈为实现大一统而付出牺牲的重大意义。没有古代普通百姓、普通军人的牺牲,没有英雄们在道德或野心驱使下进行的征伐,就没有今日之中国。如果像欧洲那样,自查理曼大帝以降就再不思统一,难免沦为域外强国附庸,落得个唯他国马首是瞻的下场,跟谁买石油都得看人脸色。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战场。今天,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国家统一,也是一项宏伟而艰巨的大事业,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不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不能不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想到这样的努力与痛苦是在造福后世,造福民族,造福人类,我们也感到欣慰和自豪。虽说人生在世如轻尘栖弱草,但能见证这个辉煌的历史进程,能在其中尽一份作为中华儿女的绵薄之力,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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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关于浮华案的种种,参考王晓毅:《论曹魏太和“浮华案”》,载《史学月刊》1996年第2期。


②仇鹿鸣:《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95页。


③我发誓我敲这段话的时候还没看到这个:司马光对此记载(鸩杀)表示了强烈的怀疑,认为当时“司马懿方信任于明帝,未有不臣之迹,况其诸子,都非事实,盖甚之之辞”,司马师或以他故鸩之,所以其在《资治通鉴》中未取此条史料。仇鹿鸣:《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第72页。和司马光的想法一模一样真是太荣幸啦。


④仇鹿鸣:《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第94-98页。


⑤朱子彦:《论曹魏的刚烈之君曹髦——兼辨司马昭弑君事件》,《历史教学问题》2020年第6期,第51页。

【师昭髦】扬之水(一)

Frozen ivy:

🌷央三师昭人设+性转曹髦🌷


 🌟权臣X幼主 🌟


⛑ 夹杂考据的放飞自我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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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之水,不流束楚。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


无信人之言,人实迋女。



——《诗经•郑风•扬之水》




庭筵舞姬梳着灵蛇髻,薄衣如水,花光如雾。


七盘舞阵列七星北斗,镶金攒玉,丝竹管弦阵阵,


随鼓乐聚合滑落,崩出闪烁着光芒的碎屑。






曹髦端坐在皇位一动不动,酒精让她开始犯困,


眼皮打架,而各色节目并没有提起她的兴致,


反倒更令她昏昏欲睡。



台下两列坐席上的公卿大臣酒酣耳热,


换盏传杯,窃窃私语,相互奉承亦或是冷笑攻讦,


滑腻在歌姬宫姬浓香的讨好中了。





面前龙肝凤髓,珍馐美馔,


葡萄美酒,酥狮斗糖,显得苍白无力。





大魏国仓促登基的新帝年幼,未到及笈年华,


就被命运设下陷阱捕获,


惊惶而又草草被人用铁链拴在这九五至尊宝座上。
得到一切,失去一切。




端起宝盏,少女的面容迷茫地影在清酒中,


手指一抖,便碎了。
“臣敬陛下,为陛下贺。”



司马师不知何时起身,端起酒杯,向自己致敬。
猩猩色的官袍罩着曹魏的大将军,华席上也渗出鲜血。



曹髦望着红色液体越聚越多,淹过了桌角,淹没了大厅,


直到自己头顶,一呼吸,浓烈的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兰卿兄!”





“彦士小妹!”





废帝曹芳,自己的族表兄,


朝着自己哭喊,眼角流出血泪,


死命攥紧自己的绣了夹竹桃花叶的丝绸衣袖。



“汝一朝入了这魔窟,




当好自为之!司马兄弟!



尔等摄权乱政之乱臣贼子!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废帝眼眶忽然变成两个骇人黑洞, 


深不见底,随后有蛆虫腐蝇爬出,


化作一个骷髅。





“父王!儿实不愿!”



曹髦哭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青丝散落,泪珠弹粉乱滚,


在稚嫩的脸庞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求求父王让大将军收回成命,


明明合适人选有那么多,为何是我......?”




十二岁的女孩绝望拽着父亲的衣裳下摆,


水杏双眸泪水潋潋,我见犹怜,却并没有换来转机。



东海王曹霖只是连连叹气,


一手抓着旨意,一手弯腰痛心疾首抬起爱女的下巴,


注视着自己最心爱得意之女:





“髦儿,明帝无男嗣,


长女齐长公主良以嫁人,


平原懿公主淑早夭,


大将军本欲立武帝之子,


彭城王曹据为帝,然郭太后不允,


推荐我儿替代...髦儿,父无能,且善自珍重。”





“不!”





“请高贵乡主立即进宫!”



曹髦头痛欲裂,忽然从回忆中惊醒,


手一抖翻了杯盏,席下纷纷投来刺人的目光。



“...看来陛下是醉了,不胜酒力。”



司马师浓眉微挑,自顾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重回座位,只是冷静抖抖衣袖,面无表情。



“陛下年幼,不宜多饮,臣等恭送陛下!”



“谢大将军。” 



曹髦勉强答应着,被侍女搀扶着离开,手指暗暗扣紧。






胧月夜,露华浓,茜纱窗星云浮动,


声声蝉鸣。寝室华美,琳琅珠玉,


金丝银罗,角枕玉席,熏炉吐兽。



曹髦去了华服,只留下贴身衣裙,


散了头发,遣了仆从,盘腿无言坐在小窗旁。



打磨光滑的菱花镜里乌黑的浓发衬着惨白的脸颊。



像是一朵从最黝黑夜色中摘下的素色小花,


娇柔可爱,带着晚间新露,待朝阳升起,


就会被灼热刺痛阳光刺伤流血。






登基那天,司马师鹰爪一样的大手捏着自己的柔嫩腕骨,


附着在森森白骨上的血肉快被那只钩子刮掉。


贵为宗室女,曹髦襁褓之中便被贴心服侍照料,


何曾受过这等大不敬?直痛得泪花满眼,


却咬着舌尖保持镇定,一半惊恐一半愤恨地盯着狠狠咬着自己,


虎狼般的权臣。





繁复且不大合身的华美日月十二章冕服


如泥泞深深绊住自己的双腿,扯住自己的足;


巨大沉重的旒冕通天冠坠十二五色宝石珠模糊自己的视线,


折断自己的脊椎。






少女含着泪水,委屈,不甘和愤恨,


在男人看似温柔的谦卑恭顺表象下,挤出了酸苦的汁。




司马师沉着气力,睥睨着视线,在众目睽睽下,擒切新帝的手,


引导着这位高贵的,曾被养在深闺里精心教养,才德兼备,丹青妙笔,


举止得体,识度优良的曹魏女子。



美名远扬的少女,却不过是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


郭太后却毫无顾虑地向自己推荐她:



“哀家认为年轻贤能者堪负我大魏江山,


高贵乡主年岁不大,但甚有美名,


把这个水晶人儿托付给大将军,


还望大将军以国家社稷为重。”





“太后说的是。” 





司马师冷眼看这妇女高居凤位道貌岸然,


把一个不曾经历过风霜雨雪的小雏鸟儿放心扔到这权力场,


还真是下得去手。



她不选择成年藩王,不过是怕作为明帝遗孀,


认为曹据为明帝叔父,立曹据则明帝无人奉祀,


自己一旦成为新帝的侄媳也会造成身份尴尬。






这世间红尘,浮华万千,五色五味惑人心神,


尝到了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的美味,


凡人又如何轻易割舍下荣华富贵,


尊崇地位?





少女柔嫩白皙的皮肤似春雪,盯着自己的神情虽然不安,


但充满了曹家人特有的优点。那野兽样的深度和韧性,


让武帝曹操以令诸侯,文帝曹丕接过汉禅,明帝曹叡平吴安蜀。





司马师从第一天起就捕捉到了曹髦贤淑柔弱娇好皮囊下,


倔强忿恨不甘的火焰。




令他想起来小时候同司马昭游猎时,


抓到的猞狸幼崽,带回家饲养,爱若珍宝。



也是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幼兽一般的娇憨,


粉嫩的肉垫,优雅高贵,蛊惑人心。



自己和弟弟挠它的下巴,会很舒服地在地上翻着肚皮打滚儿。
但当小猞狸长大后,有一天兽性大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抓了司马昭的脸和自己的手。



司马师在弟弟愣神的片刻,


没有一丝犹豫一刀结果了那畜生。





小土包前,司马师握着伤手,


明白了野兽的幼崽原来可以如此聪慧奴役饲养者,


令其意乱情迷,然后蹑手蹑脚呲着牙,


恨不得咬断主人的喉管,猛吸一口滚烫咸腥的血。






虽说野兽养不熟,


但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


囚禁了这小东西一生。





或许,是儿时那只猞狸来复仇了。


倘若不错,那可真是一场好戏。





司马师暗暗想,随后伸开双臂,


血红的羽翼把曹魏的新主君裹挟着一点一点踏上那不知多少人渴慕,


万人之上的宝座。少女的清香在鼻尖旋转,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里,曹髦战栗着,着闪耀璀璨光芒的尊位,


烫伤了她的脚,忽然双肩被男人捏住,不由分说地按下,


于是后者便避无可避了。





松开新帝胳膊的时候,司马师忽然觉得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没有骨瘦如柴硌着难受,骨肉均匀的小臂,莲藕一般,软软很是瓷实,


心中忽然有些奇异的情绪。




于是在和司马昭和众大臣的三跪九叩大礼上,


曹魏的大将军头一次感觉这个小皇帝生的很漂亮,


玉雪可爱,皮肤也白皙,但瑟缩容色下隐隐那一窜火焰,


是最初彩夺目的。





“兄长,看什么呆了?”



司马昭恭恭敬敬合手行礼,


在兄长耳边意味深长轻声细语。





“无它,猛兽耳。”


【TBC】

【司马师】阿笙(上)

海上哥谭:

央三原型


ooc属于我


第二人称乙女




///




“阿笙倒是大胆,大难临头还不忘来寻我,那,你是想替你父求情呢,还是想活?”


 


……


 


二月酣春,草长莺飞,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时节,你原择定在今日与闺中姐妹于泽边荡秋千,赏春景,效仿文人墨客来一次曲水流觞,为此还早早地裁了新衣制了胭脂,想要出一回风头,也让你未来的夫婿瞧一瞧你的好颜色。


 


做胭脂的花瓣是你亲手采撷,自幼便栽在园里,由专门侍弄花草的下人精心呵护,是以颜色纯正色泽嫣红,涂在唇上细腻柔滑,只需轻轻一点,便把人晕染的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赤玫。而这株丽色注定要经历一番狂风骤雨的摧折,才好彰显出她的身价和不凡。




诛杀罪臣这种事司马师并不想次次都亲自下场,杀鸡儆猴一次就够了,只消一个眼神,自有数不清的马前卒去替他卖命。此刻的司马师正好整以暇的欣赏你的抽泣。只有胜者才有这样的大度和耐心。




司马家的后花园别有洞天,迎春,水仙,山茶错落的古朴雅致,和清逸的竹林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野趣。他立在八卦阵内,而你屈身他腿边,哭的婉转旖旎。春色满园,惠风和畅,如今明媚景致就在一旁,纵有心也无力,可惜泪眼朦胧,无法再看。




双手紧紧地揪住他的官服下摆,连带着那上面也沾染了几抹深色水痕。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就散开在来的路上,现被你虚虚的挽在脑后,随着嘤咛的哭声一颤一颤,就算哭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惹得对方生厌,让你的心里生出一点希冀来。




这种程度的桎梏与其说是束缚,倒不如说是小女儿家的调情。你的动作对当朝大将军而言自然算不了什么,就连桃符耍无赖时的模样都比你现在要强些。司马师神态如常,只当是靴上多了一只黏人的野猫,歪缠够了得不到回应自会离去。


 


至于惜花,怜花,是那些风流才子们爱做的事,纵使自己再年轻二十岁,也不在此列。他开门见山,一语点出其中要害,亦是你此行的目的。


 


见你面有难色,司马师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嗤笑。他没有抬眼,近在咫尺的距离,你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冷还是热。




“想……活。”


 


对不起。你还是做出了选择。阿父,阿母。对不起。对不起。在这个人面前,你竟连求情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会说的如此艰难,几乎抽干了你全身的气力。你选择了你自己,攀附仇敌并祈求他大发善心让你苟活,而不是回到牢房,和骨肉至亲一同慷慨赴死。你仰起头,精疲力竭,面色戚然。




司马师早已猜到了你的答案,他勾了勾嘴角,悠闲的把玩着你的发丝,就在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头皮猛得一紧,还来不及呼通,便有一股严厉的目光自上而下的穿透了你的身体。




带着惯有的命令,司马师用眼神示意你向他靠近,于是你忍痛直起腰,将脸凑近他的手臂。肉体和心灵遭受的折磨让你眼里的水光更加潋滟,你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倨傲和不耐,温顺的将身子靠在他的腰边。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短短一日的经历比之前十几年都来的波谲云诡,险象环生。你侧过脸,擦了擦眼泪,痴痴愣愣的盯着他的手,他突然开始抚摸起你的发,一下,又一下,好似宽慰和安抚,让你想到从前…姑姑去世时,他也曾这样笨拙的安慰过你,就好像你是他的第六个女儿。


 


再没有那样纯粹的温情了,你没有放松警惕,依旧保持着警觉:茧生虎口,多为执剑之故,掌心难免粗糙。司马师引剑常使右手,若你刚刚真的求情……恐怕会必死无疑吧。




他会用现正在梳理你发丝的手,来了结你的性命,送你一家团圆。


 


你看向立在司马师身侧陵劲淬砺的宝剑,心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今日的行为做是对还是错。即使是在安抚你,司马师也仍然端着一张脸,叫人捉摸不透。


 


嘉平六年,李丰与张缉欲起事,事泄被杀,夷灭三族。被人称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夏侯泰初,你的父亲也牵扯其中。


 


天子旨意已下,无人能够幸免。得知消息后你一路奔逃至此,沿途居然未遇任何拦阻,也是司马师有意为之。




放任你,只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果然是个冷情冷肺的女孩,为了活命,无所不作。


 


司马师收回了温情脉脉的假面,转而略带玩味的捏住你的下颌,他的大拇指在你的唇上来回摩挲,反复探究。




自他指腹带来的粗粝触感干涩,疼痛,早起梳妆时的欢欣和羞涩也通通在他粗暴的手法下涅灭消散。你闭上眼,感受着一股腥涩的滋味随着他的动作钻入舌尖,吞入肺腑。




直到唇上渗出丝丝血珠,他才善罢甘休。不用看也知道,你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




失了胭脂妆点的你唇红如血,双眼迷蒙,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堪,在旁人眼中恰似一樽易碎的瓷像,娇贵怯弱,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这些人里不包括司马师。仆从无声地递过锦帕,待擦净手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后,司马师垂首一笑,目光中满是讥讽和不屑。


 


“还是这样好看些。”


 


他背脊挺拔,气焰逼人,说出的话毋庸置疑,也无人敢去质疑。


 


你很清楚自己的模样,也明白自己的斤两——你和姑姑都是夏侯家的女儿,长相相似很正常,至于性格,则天差地别。但或许,这就是你现在能跪在他身旁摇尾乞怜,而不是关在牢狱里等待处决的缘故。有点相像,但又没那么像。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命。


 


夏侯徽嫁入司马家时你还未出生,直到后来你才对司马家的男人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只记得这位前姑父生的浓眉利眼,须髯如戟,让人不敢直视。小时候你便很怕他,很不愿去他们家玩耍。




印象再深时是在姑姑的丧礼,那时你长大了几岁,心下为亲人哀駁的同时,也对他们生出了些别样的好奇。司马师身着孝服,与其弟司马昭一个伟岸盖世如雪中凛冽的松柏,一个高傲雍容似霞帔中盛放的牡丹,各有各的风采。




日益增长的野心滋养了他们的美丽,也夺走了他们身上一部分的人性。尤其是近来,他们的名字越来越频繁的在你周围出现,咒语秘密的传播,而你的家族,你的家人,通通在这份不幸的咒语下罹难。


 


“谢谢…姑父。”


 


颔首低眉,小心翼翼的唤起了尘封已久的称谓。你憎恶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屠戮你全家老少是真,你又在谢他什么呢。




在姑姑去世后,司马师先后娶了两次新妇,只是没再诞育新的后代,家中子嗣也只有你姑姑留下的五个表妹和一个过继来的侄子。好在你与妹妹们的关系还算融洽,没有受到父辈恩怨的影响,但他留下你,绝不仅是这个原因。在趋利避害这一层面上,你比夏侯家的其他人要看的远的多。




仿佛受到某种特别的触动,司马师沉思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应你。与你私下相交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连你父也被蒙在鼓中。你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你只知道你的膝盖和尊严都已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唯司马师有此能力能将你重拽人间,他眉峰微动,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语气斩钉截铁。




“夏侯这个姓氏,以后就不必再用了。”




司马师的话别有一番深意。 




对方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你心惊胆战。如果这就是苟活的代价…你飞快的看了一眼司马师,心悸不止,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昂首称是,暗暗期盼这场心灵上的凌迟能够早日结束。




怎么样都好,只要能度过今日,度过…你愿意忘却前尘,改名换姓。你宁愿去庙里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就当,为自己赎罪。




可司马师是决然不会叫你如愿的。他把你从地上扶起,和颜悦色的样子比之前冷着一张脸还令你胆战心惊。你几乎是瘫倒在他的手中。




“不过,国法不可废,帮了阿笙这样大的忙,阿笙又待如何?”




如何,如何,他现在就要你的答复,你的命,从今以后,便是他的了。




“肝脑涂地,敢不从命。”




想到家中的惨状,神情滞涩了一瞬,你直视着司马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回道。




“肝脑涂地…很好。”




的确是挑不出错处的回答。司马师面上神色不变,手上却骤然松开。他冷寂了一张脸,任由你跌落在地,似乎还在细细咂摸着这八个字。




你没再爬起来,只是跪着,而他则在这之后大步流星的离去,只给你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这道背影成了你今夜的噩梦,让你几日不得安眠。


 


司马师从不惧人看,因这松柏向下倾轧时,带来的力度足以引发雪崩。你不知自己的这番话又在哪里惹怒了他,但在他的默许下,你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这外界的风流云散,生荣死衰也和你再无干系。从今以后,你只是阿笙,大将军府上的阿笙。

[沂玖]湖的决心

散戏之后:

小杨做了多年心理建设,背上无数思想包袱又一朝丢盔弃甲的故事,双向暗恋


备选标题《爱与恐惧》、《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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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风急,杨沂中到宫中汇报的时候,前朝的大臣都已散去了。他一进去就看到赵官家坐在石亭边上,仰头对身旁的人说话。白天下的雪在路上浅浅地积了一层,几个小内侍正在清扫,见杨沂中经过都远远向他行礼。
“底下烧个地龙……”
赵玖对冯益吩咐着,忽然发现杨沂中来了,便示意他上前。冯益恍若未闻,恭敬而细致地追问:“官家,四面透风,地龙烧起来也存不住热气,可要加几道帘子?”
“不用。”赵玖不假思索地回答,“烧得猛点就是了。”官家选在此处奏对,正是要以石亭通透昭示无私之意,如何会加以遮掩。冯益也晓得,因此只是职责使然地提醒一句,此时得到指令,便干脆地退下去,并不多话。他在栏杆边与杨沂中擦身而过时,才微微地欠一欠身,像终于发现这里有个人似的。




杨沂中自觉接上,填补了赵官家身旁的空位。开口前,他习惯性地扫视一眼。冯益打理官家的起居一向精心,赵玖怀中比先前多了一只暖炉,以抵御晚间的寒风。杨沂中心里安定了些许,毫无滞涩地拱了拱手,开始汇报北面的消息。
情报来得急,却不是令人振奋的内容。安插在金国的钉子态度暧昧,首鼠两端,始终不肯透露实情,还没有寺里的和尚有用——他们行动不受限制,甚至能出入金国贵人的后院,带回种种密辛。密报经由皇城司整理呈在赵官家案上,林林总总列了几页,却没有什么能撼动实际的东西。
杨沂中说完时,额上已经冒了汗。不单单是因为无所获的缘故,几个下线都是他做主发展的,如今毫无成效,怎教他不为难。此外,从赵官家的反应来看,他听得不怎么耐烦,整个人侧着身子,扭向亭子另一边。偶尔有应声,也急而短促,透露出敷衍。这是他逃避心有成数却不愿多加解释之事的语气,杨沂中再一次察觉,赵玖对北面的人心怀芥蒂。但没人清楚为什么,当初的方案他可是首肯了的。对此,杨统制有些模糊猜度,赵官家同意这一事或许不是为了可能的情报,而是要证明那些人的不可靠……




冬夜的风吹到脸上,别有一种警醒的冷意。杨沂中收敛住思绪,天子的决断不是他能贸然揣测的,他该做的只是将一切如实呈递。末了,赵官家不免又问起北面兵事的动向,杨沂中一一地答了,赵玖捻着暖炉盖子沉吟一阵,点点头说:“有劳正甫了。”
——这便是平安过去了,没有追究皇城司的意思。杨沂中如释重负,冲赵官家行礼,就要离开。天色已晚,再没有别人值得赵官家在这里等候,他正要回殿内休息,不料刚才听得别扭时将一侧身体压得太久,竟然麻了,站起来时一个踉跄,多亏杨统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跌倒。膝上的手炉却没这么好运,直接摔到地上,盖子都飞了出去。




杨沂中条件反射地屈膝去捡,不想赵玖也跟着蹲了下来,两人几乎一齐碰到了雕花的银器。兴许是一直捧着手炉的缘故,赵官家的指尖热得惊人,让杨正甫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手。他有心后退避开,可他们正膝盖挨着膝盖,紧密地贴在一起。夜色黑沉沉的,炭火的热气氤氲在周围,骤然从这样亲热的氛围中抽身似乎不太妥当。杨沂中伸长手臂去够远方的盖子,眼角瞄到周围并无人影,冯益离开时带走了附近的内侍。
他心头突突直跳,仿佛正立在危险的边缘,十足地警惕,却又因向下望的一眼而心生动摇。他将捡起的盖子捧给赵官家,赵玖却没有动弹,拎着手炉若有所思。杨沂中只能垂下眼,目光虚虚地落在皇帝的衣摆上。大红袍子沾了灰,黑暗中也很是明显,让他很想去掸一掸,以免炉灰里面混了火星。
没让杨沂中等待太久,赵玖终于有了动作。接过盖子后,他没有放开,而是顺势握住了杨沂中的手。




“好冷。”他嘀咕道,指头沿着杨沂中的手背向上,在手甲边缘摩挲。轻柔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蹭得杨沂中手心一阵阵地发热。


“回禀官家……”为了摆脱这种奇异的感觉,杨沂中仓促作答,正欲解释先前要写字才摘了厚实护手,抑或并没在亭外等待多久。然而话音未落,他就明白自己失言了。不是因为对答的内容,而是随着他开口,皇帝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脸上。
“好冷……”赵玖说,手背贴上杨沂中的脸颊,一寸寸地抹去了晚风留下的寒意。天子的呼吸拂面,吹动杨沂中的睫毛,柔软得让人心头发酥。杨沂中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以便赵官家捧起他的脸,却又不好盯着看,只能越过皇帝肩头望向交错的檐檩。他以余光观察着赵玖——专注得几乎和赵玖注视他一样用心。距离这样近,他立即不敢再瞄了。
“好软。”赵玖喃喃自语。指节沿着唇划过,将抿紧的线条拉扯成柔和的弧度。注视着淡淡的血色鲜活起来,他愣了一下。杨沂中察觉到贴在皮肤上的掌心有一些潮湿,下一刻,赵官家的面容就在眼前放大了。


 




随着赵玖的吻落下,杨沂中心底沉积已久的东西忽然翻涌开来。无数妥当的言语悬在舌尖上,却像有几千斤重,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向来善于揣测上意,是朝中公认的伶俐人,倒在这要命的档口出了神,徒劳无益地想起许多旧事。


他想起明道宫帐上的影子,淮水的风雪打湿了赵玖的鬓发,他又如何因下蔡城中涌出的甲骑减轻了戒心。他想起寂静夜里斑鸠的鸣声,赵玖掌心的血痕,艮岳长草中的许多问答,济水畔的大雨。他想起尧山落马后,自己是怎样惊恐地注视赵玖的手指搭上弓弦。他想起赵玖在匆匆搭建的神庙中垂首不语,想起天子身着衮冕,拨开十二旒的玉珠,用视线找寻他的身影。




回忆纷至沓来,如潮水漫过头顶。周围的一切仿佛隔着层水波,轻飘飘的不够真切,耳中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恍惚中,杨沂中几乎是本能地抬眼窥伺皇帝的神情。霎时间,他与赵玖目光相对了。漆黑的眼睛,在幽暗中流转着明亮的颜色……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屏着呼吸。浮上水面之际,他嘴唇翕动,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臣蒙恩……”
赵玖慌忙将食指按在他唇上,制止道:“别。”声调急促得有些沙哑。他近乎蛮横地把跪在地上的心腹拉起来,待到两人站着相对,他又沉默不语,好像有些一直回避着的情感正在激荡,使他不得不分神与之对抗,以免让它冲破语言的关隘。他顿了顿才说:“正甫不要心急,无论如何,你我之间决不会因此生分。”



虽是一时难自制,冲动之下打得两人措手不及,但赵官家袒露心迹后就不再扭捏,说话也逐渐顺畅起来:“你先回去想吧,想清楚再告诉朕……想不出来也行,不愿意说也行。你若是不提起,朕自然不会再问,更毋论降罪于你……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你且安心。”他微微歪着头,显然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唯独擎在手中的暖炉盖子,磕磕绊绊地怎么也扣不进去,昭示着这位官家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说到最后,他索性将暖炉丢到一旁,牵起杨沂中的手拢进手里,对他一笑,面上已不复局促的影子。赵玖向来是这样的,无论什么事,揣在心里时还会踟蹰,一旦决定了便再无反覆。




杨正甫登时便相信了他。
君无戏言。不仅如此,杨沂中常年随侍皇帝身侧,对赵玖有着直觉般的了解,说出来简直引人发笑:赵官家御极数年,仍不习惯说谎。
他俯首拜下,低声称是,想到这些年来的君臣默契和天子话中的恳切,竟然有些替赵玖委屈。须知,这世上只有做臣子的乞求君王垂怜,向来没有反过来的道理。他几乎就要再度出声了,但还是竭力按捺住躁动,因为赵官家这一次没有阻止他行礼。如同八公山的那一回,平白将惊雷抛给他,又放他退回君臣的防线。好像这道惊世骇俗的闪电没有映亮他的眼,杨正甫愚钝到察觉不出其中的真意,还能继续守着千疮百孔的臣子本分似的。
“去罢。”赵玖说,挥一挥手,不再看杨沂中了,转而去摆弄暖炉盖子,手底发出一声严丝合缝的脆响。杨沂中不敢逗留,如往常一样离开石亭,沿着延福宫的路走了好一阵才发觉提灯的内侍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所幸他对宫中的道路极为熟悉,脚下不曾出错。


 


待杨沂中出得殿外,街上都已亮起了灯,天际一片昏黄。自从天子还于旧都,东京城渐渐恢复了些许往日繁华,楼阁间熙来攘往,衬得宫阙分外寂寥。他骑上马,惯性地向北边而去。道旁的脚店中飘出濛濛的水汽,在灯火映照下有如白色的云雾。杨沂中穿行其中,仿佛春雨拂面,零星的暖意扑在脸上,他这才有了些回到人间之感。
临街的酒楼上,几个太学生正在疾呼,再不裁军国家难继。杨统制打马经过,对他们的醉话充耳不闻,他很快驰过街上的喧嚣,转入往景苑的路。这附近都是御赐的宅邸,规制大抵相同,只是偶尔会有梅花从绵延的院墙间伸出来。
到家后,杨沂中既不卸甲,也不休息,吩咐家仆不许打扰,就径直往祠堂而去。靖康之后他便是家中的主心骨,如今又担着要害职务,像这样一个人静思的情况便多起来,家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白天下过雪,祠堂附近的地面湿漉漉的,天青的石板都变做了深青。杨沂中望着水渍定了定神,推门而入,跪倒在父祖的牌位前。继在明道宫做了赵宋的乱臣贼子后,他又要做杨氏的不肖子孙了。


灵前的线香袅袅,点点火光在飘荡的烟雾中摇摇晃晃,晦暗不明。杨沂中抬头望向案上的木牌,种种思量与弥漫的檀香气扑面而来,在他的心头混合成一片茫然。
杨沂中是一个不会误入歧途的人。他从小就生得稳重,有自己的主张,难得又头脑清醒,懂得身为将门之子最重要的便是恪守本分,于国于家皆是如此。即使上书请斩他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杨正甫大抵是能在殿前安稳地宿卫几十年的。就连关中的老人都知道,杨家因为杨大郎又重新起了势了。从南京到淮上,自南阳至尧山,他与赵官家一番君臣际遇至今,数不尽的信赖荣宠,已是人臣之极。身处高楼,为何还要向前再迈一步呢?杨沂中不禁又考虑起这个在心中翻转过千百回的问题。




宫中值夜,有时难免胡思乱想。沿着赵官家的住所巡逻过后,他往往会在景福殿外多站一会,害得共同轮值的班直打起十二分精神。并不像同僚以为的那样全然出于公心,杨沂中只是怀有渺茫的念想,想得越清楚,犹疑的就越厉害,因此只能久久凝望黑暗中的宫殿。倘若是两位太上皇帝在位,彻夜灯火通明,想必会将他的心思照得敞亮。只有当今这位官家的袍袖遮蔽下,才能容许人滋生出绮念来。
他忧虑的不是明言的难堪,抑或事成之后哪一天赵玖厌烦了他。无非是远调,最差不过死于阵前,赵官家迁怒的程度一向有限。他不愿吐露自己的真情,因为君臣之间有如天堑,他处于被俯视的位置,在皇帝面前本就没有任何从容可言。一旦向赵玖靠近,难免失却敬畏,难免得陇望蜀。而他掌握的权柄,无论哪一个都敏感得容不下丝毫偏差,稍有倾斜,就要落入万丈深渊。




这些还都是其次,杨沂中最为恐惧的是,揭开那层心照不宣的帷幕,却发现中间仍隔着一重山。
认识越久,他越惊异于自己并不了解赵玖。起初在颍水的河堤上,他就尝试揣摩对方的心思:赵官家在端详什么?是暮色中破败的城镇、荒芜的田埂,还是夕阳的光彩?他猜度这个谜团的善恶、伦理与本性,然而在近乎天真的举止中找不到虚伪的阴影。赵玖意图坦然,他忠于誓言,从不逃避,只在那些被战争挤压磨耗的细微处显出些许踌躇。杨沂中既受震动,又有惶恐,随后的经历更是将崇敬与爱的砝码逐枚加到他的心上。到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认不清赵玖了,就像往湖面投下太多石子,荡开的涟漪扰乱了倒影。
每一次赵玖让近臣们坐立不安,杨沂中都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和八公山下为帐中哭声止步时一样,真实近在咫尺,他却始终不愿跨越最后的界限。杨沂中总觉得,神怪之类缥缈的东西是没有形体的。哪怕赵官家在椅子上安稳地坐着,身影也显得虚幻。倘若被窥破,倘若完成使命,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住他了。
可赵玖吻他的时候是真实的。赵玖的手和唇是烫的,轻而易举地融化了重重顾虑,让他的心飞向远处去了,只留下一具撑住甲胄的躯壳。然而面对主君,又能摆出怎样的抵抗姿态呢。赵玖的气息笼罩下来,他就失去了一切形状,整个人像是蜡做的,在火源前显出埋藏的芯子,连弱点与恐惧都一并袒露出来……但这些赵官家已然了如指掌。身已献与天子,名已报效国家,杨正甫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远远地传来打更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街上悠长地回荡。祠堂内安静极了,只有火烛噼啪作响。杨统制生得一副玲珑心肠,世事人情皆洞若观火,于人如此,于己亦然。他分外清楚,今日这桩事再没有回避的余地。不是因为什么形势君威,而是他发觉,赵玖也在害怕——和他一样。
总嚷着天命不足畏的赵官家居然也是会害怕的。
让赵玖害怕的从来不是他自己的祖宗家法、人言籍籍,这些早就被他弃掷于地,时不时还要拎出来踏上一只脚。在世俗人情上,赵玖更是每每有出格举止,杨沂中亲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这样一个人,向来把全天下的眼光抛在脑后,偏偏对此事谨慎到了过虑的地步。从失态中醒过来,心里话还来不及说上几句,就先给出了一串承诺,像是比杨正甫本人还要担忧他的前途声名似的。
杨沂中伏在灵前,只觉得额头底下的砖石都是滚烫的。
他陪伴赵官家八年,要说从未察觉赵玖对他有些别的情意,不免虚伪。但要说他在赵玖心里的位置有赵玖在他心里那么特殊,又太过匪夷所思,连想一想都算得上逾矩,合该斩了的。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便打定主意不去触碰那道君臣的分际。杨正甫是知进退的人,懂得在天子身边立足已是难能可贵之事,因此并不把忍耐当做苦楚。可是当他发现,赵官家竟然也把他放在心里,藏在有那么深、深到他都不敢设想的位置,他忽然不愿再忍下去了。
皇帝与他之间仍然悬殊,赵玖的心思依旧缥缈,一时情切或许难以长久……可他现在明白赵玖同样地爱他。这一点满足产生的勇气无法抵御遥远的风险,但足够他走向赵玖。




在先祖与神佛的注视下,杨沂中直起身,心中竟然一片安宁。自从在明道宫犯下滔天的罪行后,他就没有这么平静过。说来也奇怪,这时候他想起赵玖,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反倒模糊不清,唯有一件事变得鲜明,悄然浮上心头。
彼时赵官家初至关中,正要做大战的决断,焦灼中屡屡抚摸佩刀,令诸臣心惊胆战。赵官家故技重施,逐个逼迫下属剖析根本利害。杨沂中作为近臣首当其冲被抓住,说罢军事,赵玖忽然问:“你祖父的尸骨寻到了吗?”
长安城破时,祖父殁于乱军之中,当时没将尸身带出,往后大抵是寻不到的。这一点杨沂中虽然明白,却一直引为憾事。尧山之后,他才能够安心地去长安祭祀。而今形势倒转,国家兴复,民安物阜,天子锐不可当,御营兵强马壮,不出几年就要尽举国之力北上伐金。此战若成,以赵官家的作风,北面必然也要建起一座岳台。能在燕云受享香火供奉,父祖泉下也可瞑目了吧。
如此功业,能不能换得他老人家对孙儿的荒唐网开一面呢?
杨沂中含笑望向灵位,拂去将断的余烬,换上了新的线香。


 


杨沂中在祠堂待到破晓时候,直至鸡鸣才离开小憩。天空渐渐地亮了,像一条青色的长绢,树上、地上洒落着晨光的清辉。他入宫值守时,云彩后面仍有几颗淡淡的星。
一夜过去,宫中的景致还是他见惯的模样,今日瞧着却有些别样的生动。杨沂中心有所感,又觉得自己可笑,随即便凛然起来。他处置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一旦让心里的景象攫住,就再也看不见旁的东西,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于是应对今日之事,杨统制便额外添上许多小心。赵官家那边风平浪静,他喜欢为众所周知的事情甩脸子,却一向藏得住真正的心思。执勤结束,杨沂中如往常一般去处理皇城司的事务。整理情报需要全神贯注,能使人无暇他顾,这正是当下他最需要的。递上来的文书与平时数量差不多,却耗费了更多时间,夜深时候他才动身去宫中汇报。




赵官家已经歇下,闻讯匆匆披衣起身屏退侍从,见到杨沂中穿着常服过来不由得一怔。他总算当了许多年皇帝,硬是坐住了,还翻了本书摊到膝上,很有八风不动的派头。
室内照例只点着一只蜡烛,映得赵玖脸上明灭不定。赵官家是宽宏天子,总会为他认定的大节无损之人留下余地。以杨正甫的聪明,自然晓得沿着空隙过去了,往后依旧是天高地阔。可越是如此,他越要迎面撞上去。
他在榻前俯首,逐一汇报今日探查到的消息。赵官家静静听着,随口答上几句,又吩咐些别的。本来就没有什么能说的,杨沂中话语稍有停顿,屋中就静得难忍。
“还有什么事吗?”赵玖问,声音透出冷淡来,像是已经倦了。身为近臣,揣摩皇帝态度如同本能,杨沂中素来得心应手,这天却显得不太知趣,没有赶紧告辞,而是对赵官家大礼相对,正色道:“确有一桩。”
话音既落,杨沂中喉咙发干,他心知这是恐惧的缘故。然而事已至此,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于是他单刀直入地说:“臣侥幸才被选入禁军,而今仰赖官家恩泽,能以一统制之身瞻云就日、列位中枢,已是诚惶诚恐,本不该再有别的想头……陛下待臣情深义重,臣……”他一时艰难到几乎说不下去,强撑着继续道:“臣无以为报,唯有此身。”




耳闻如此恳切的言辞,赵官家却垂着眼睛,没有半点动静。杨沂中心里忐忑,正要硬着头皮说些更大逆不道的话,忽然间心领神会:赵玖此举根本不是什么城府或者克制,而是实在不知所措,这才又躲到那副泥塑木雕的姿态后面。
每次赵官家要做什么惊人的决定,杨正甫总会灵光乍现,而后的发展也总是和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他心里一阵乱跳,分不清紧张还是兴奋,却是毫不迟疑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争取再下一城。
“臣万死,”杨沂中喃喃道,大胆牵起赵玖按在书本上的手。勾进对方手指间时,才发觉自己抖得厉害,连忙又添上一只手,双手一起终于稳定地握住了赵官家。“斗胆向官家讨一道恩典……”他说着,几乎是虔诚地将那只手贴到额上,慢慢下移,最终停留在唇畔,印下一吻。
“臣之言皆发自衷心。”他静静地说,不避不退地抬起眼睛,望向世间最有权力的那个人,将自己尽数交出,只待裁决了。




赵官家终于不堪承受,肩膀倏地松弛下来,叹了口气,回握住杨沂中。“朕又何尝不是呢。”他轻声说,目光从杨沂中身上滑落,望向更远处:“只是难免有些惶恐……”
他既认下,当即浑身释然,说话也恢复了往日的随性,感慨道:“朕身在其位,须谋其政。说白了,万事不由人,什么都要给这个身份让步。但归根结底,万事都要牵涉到天下,稍微有些好恶,到外面就是千斤重,朕怎能不惧?”
赵玖收回视线正视杨沂中。他并非犹豫不决之人,不愿逼迫臣下才迟迟未有表示,但他又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一种逼迫。皇权是一柄能杀人的剑,始终悬在二人头上,光是站在那里就要被锋锐割伤。赵官家久居其下,早已磨砺出坚如铁石的帝王之心,却始终脱不了肉体凡胎,渴望着以君心换我心。然而凡人换上这一颗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如何能活?他深感矛盾,才又是伸手,又要把人推开。
“你看,”赵官家活动着紧绷的手指,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朕还是惧了。其实我总想,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非要到这样地步,继续做寻常知己不好吗?但就是心有不平……因为人就是这样,没办法的!咱们都做不了圣人……话说回来,不该做而朕偏要做的又何止这一桩……不是你,还能有谁呢?”




那卷书从他腿上滑落,但此时已无人在意了。赵官家素来能言善道,动辄把朝中重臣说得感激涕泣、战战兢兢,这番剖白却失却平日的灵巧,甚至有些笨拙。杨沂中听出其中的真诚,心下柔软之余不免想笑,又怕赵玖面上挂不住,低着头竭力掩饰,终究还是从唇角漾起一点笑意。
赵玖渐渐不再作声,似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屋中一时静寂,但这种沉默并不使人畏惧,反而显得缱绻隽永。沉默中有千言万语,他说了,他也听见了。两个人互相看着,心地就很平静。
因为俯身说话,赵官家披着的外套从肩上滑落几许,袖子不经意垂在杨沂中膝上。杨沂中见状,反射性地伸手帮他拉好。可摇动的烛火将动作放大了数倍,他仅是抬起手臂,地上的投影就像拥住了赵官家一般。杨沂中心下微动,身体抢先做出反应,利落地除下了那件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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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仨:42142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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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缠绵悱恻过后,两人都从最深的接触中汲取了些勇气,安然地依偎在枕边闲话。这一个白天赵官家和杨统制都过得十分煎熬,此时心下放松,也就格外困倦。却舍不得此时的暧昧缱绻,强撑起精神说了两句,又亲吻到一起。
终是杨沂中顾虑赵官家初尝此事,不好太过劳累,这才打住。
“已经落锁了,”赵玖打了个哈欠,对起身穿衣的杨沂中说,“怎么出去都要惊动别人的,就在这睡吧。”
总归还有值房可去,但不知怎么回事,杨沂中今晚的意志力特别薄弱,只犹豫了片刻就重新解衣躺下。赵玖发出一声含混的哼声,大概是满意的意思,拱到杨沂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就睡着了。
杨沂中盘算了一下明天要面对的事情,一阵头痛。还不知起不起得来,他向来早起,已成为习惯了,现在却异常没有底气。大抵是今晚被赵官家牵制,一次次突破界限,纵然深知赵玖对他的影响力,难免也要自我怀疑……杨沂中合上眼睛,任黑沉的睡意涌向四肢。就算他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有失妥当,更有未尽之意,又如何呢。还会有许多个夜晚的,到时他也可以更加从容,在床榻间一遍遍向赵玖诉说。


 


END





一只安妙:

  突然发现没有发这版兽设

  依次为杨沂中,曲端,韩世忠,吴玠,岳飞

  感谢amy太太

【伏哈】ghost 76

无:

  76


  1943年小汉格顿


  “你——可真冷血——!”莫芬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像个提线木偶,因而显得很有些滑稽,“他去哪了?你的小男朋友——死了,他死了,是不是?”


  他确信那道绿色的光芒正中那个绿眼睛孩子的胸膛,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在被击中的瞬间随着倒下消失了。但莫芬早就意识不清了,时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所以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消失也毫不在意,只是兀自倒在房间的一头继续喝酒。


  那个杂种跪在地上——也许他在哭,也许他没有。这个小屋子太暗了,他垂着头,发丝挡住了他半边的侧脸,只留下一小截精巧的苍白的下巴,一动不动,莫芬还以为他没准也被那道绿光打中了,根本是一起死了呢。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这个屋子里本来就分不清白天黑夜,那个小杂种终于有了动静,他的手指往面前虚空地一抓,但什么也没抓住,接着莫芬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他面前了。


  “里德尔府在哪?”小里德尔说,声音沙哑得厉害,莫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话,“带路。”


  里德尔府离莫芬的小屋不远,要不是距离这么近,他那蠢姐姐也不会被那个徒有一张脸的蠢麻瓜骗去了真心。又是夜了,莫芬模糊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只是依照感觉向前走着,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吊线提了起来一样,必须向前走,无论怎样都停不下来。


  他开始恼火,满嘴脏污地骂着,试图提起那个绿眼睛的小波特来刺激跟在他后面沉默不语的里德尔,但他始终面无表情,莫芬觉得他的眼睛毫无光亮。


  他们到了,先被佣人们一拥而上地拦住了,但是在转瞬之间那些人就倒在了地上。


  “杀人犯!”莫芬高声嚷着,“你杀了这么多麻瓜!”


  那个小里德尔依然沉默不语,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用的甚至不是阿瓦达索命,莫芬开始感到一丝恐惧,一只断手飞快地从他面前飞了过去,血滴溅到他的脸上,他听见那些仆人们惊恐的尖叫,血液的浓重气味熏得他想要呕吐,他也真的呕吐了起来——把那些酒水全都吐了出来,他抿抿嘴,抬起头,始作俑者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你要做什么?”他吼道,蛇语嘶哑的声音和这个被血染尽的地方相得益彰,“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怕吗!不过是杀了一些肮脏的麻瓜!”


  他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又被木线提着向前走去,进了里德尔府那富丽堂皇的大厅,一家子人正在那里吃饭。老里德尔和小里德尔一打照面,就认了出来,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想要站起来和这个耻辱的私生子理论一番。


  他没来得及,谁都没来得及站起来,小里德尔处理他们的速度就快多了,几道绿光搭配几声尖叫,刚刚端庄坐在饭桌前的一家子便全都倒在地上。这时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急切地向死去的老里德尔冲了过去,莫芬的戒指跟着飞了过去,无论莫芬怎样愤怒吼叫都没能唤回它。


  小杂种开始念一些复杂的咒语,莫芬听不懂,他张牙舞爪地要求小杂种把马沃罗家珍贵的戒指还回来,只隐约听到什么“魂魄”之类的词语。


  汤姆·里德尔的手似乎握住了什么,那个消失了的绿眼睛孩子又出现了,显然已经是尸体,瘫软地躺在地板上。汤姆还在进行那个古怪的仪式,莫芬这时候看懂了……他想把那个绿眼睛的灵魂引出来,或许老汤姆·里德尔的尸体能帮上什么忙,总之,大约是个古老的邪恶灵魂咒语。


  莫芬听过‘魂器’这个东西,但仅仅只是听过父亲口述,以他半哑炮的魔法能力,也远远没法理解【魂器】的原理,不过,如果他想把魂魄弄出来——莫芬猜他是想要把那个绿眼睛救活。


  真可笑。他大笑起来。


  “小杂种——想要救——他的波特小少爷——!”他喊道,说话颠三倒四,嗓音沙哑着,“他死了!他死了!你在做什么美梦?”


  汤姆·里德尔岿然不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胳膊上绷起的线条在暴露他的紧张。


  “混账!蠢蛋!杀人犯!”莫芬高叫道,“你应得的!杂种!你应得的——”


  他被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炸得跌倒在地,伴随着那小杂种一声嘶哑的怒吼:“回来!”等他再狼狈地爬起来时,发现那小杂种又一次跪坐在地上,这时候他忽然显得很小,里德尔府昏暗的灯光把他的影子照的很长,孤零零的,那个绿眼睛再次消失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似乎是蛇语,莫芬辨认出来他仍然执着地在说:“回来,哈利,回来!”再之后变成英语,听起来像是某种着了魔的咒语似的:“回来……求求你……回来!G,回来……”


  莫芬可不会觉得他可怜,这小杂种活该,他畅快地想,他莫芬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杀了那个奇怪的忽闪忽现的绿眼睛。他继续毫无忌惮地嘲笑,唱歌似的说道:“没关系——小杂种!你很快就可以去陪你的朋友——!你是个杀人犯!等着魔法部来领你去——阿兹卡班吧!”


  “阿兹卡班?”小里德尔梦呓般地说,他摇晃了一下,站了起来。


  莫芬闭了嘴。他其实不想闭嘴,显得他气势有缺,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那孩子从一片尸体中摇晃着站起来,里德尔府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他是如此的苍白而鬼魅,这时莫芬确认他哭过,因为他那一双眼睛通红得吓人,然而却并不惹人怜惜,相反,像恶魔的眼睛,没有光亮,似乎都无法聚焦。


  他站起来,脸上还残留那些仆人溅起的鲜血,袍子散发着难闻的血腥气,如同地狱里的修罗。


  他甚至没说话,在莫芬想要逃跑的第二秒,莫芬就痛得摔倒在地,那是一种从心脏遍布全身的疼痛,似乎把他的骨头打碎了,把他的心绞紧,又把他的筋骨一根根挑断。他大声尖叫,开始求饶,他本就模糊的眼睛更模糊了。


  他疼得打滚,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躺在他的身边,他恐惧地尖叫起来,接着发现他的四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都被砍掉了,安静地躺在他四周。


  “我的腿!”他嘶吼着,“我的手!”


  可能是太疼了,他甚至除了感觉不到他的四肢,都意识不到疼痛。接着那股钻心到让他想要一头撞死的疼痛结束了,他开始清晰地感到断肢传来撕裂般的刺痛。


  接着,他的手臂飞了起来,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被针线和他的身体缝合起来。


  莫芬哭叫起来,他不想要他的四肢了,但那个疯狂的杂种显然不这样觉得。他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四肢再被蹩脚的针线缝合在他的身上。


  莫芬睁开眼,看见那双通红的黑眼睛。


  “杀了我!杀了我!”他吼道,“你这个孬种!”


  “你会去阿兹卡班。”小里德尔轻声说,他的嗓音已经沙哑了,发出来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却非常清晰,莫芬一瞬间还以为他在说蛇语,“死太便宜你了。我想这些足够给你一个摄魂怪的吻了。”


  莫芬睁大了眼。


  他感到头痛欲裂,好像他的脑袋被人从中间生硬地掰开了,接着他的脑中开始闪回他屠杀里德尔府的画面,他徒劳地摇头想要拒绝这些记忆,但都没用。他冷得很,浑身发起抖,哭嚎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杀了他!”


  意外的是,里德尔竟然因为这句话停了一下。


  他像着了魔一样轻声说:“你没有杀了他。”


  莫芬疯狂地呼吸着,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死了,摄魂怪的吻或许都比里德尔给他的这些酷刑来得爽快。


  里德尔的黑眼睛变得像着了魔一般浓重,他紧紧地盯着莫芬:“你没有杀了他,他没有死。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对、对!”莫芬急切地说,“放了我吧,放了我吧!他没有死——”


  他没能来得及说完,疯狂的头疼欲裂又继续了,他疼得几乎视线一片昏暗,只有里德尔那双眼型姣好,却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的红眼睛。


  ——


  汤姆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他感到自己的吐息都带着颤抖。


  在那之前,他从未感到这种感觉。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只是空白。心脏突然间坠了下去,如坠冰窟,再蔓延全身,让他几乎动不了,也无法思考,一切都不受他控制,他本应该厌恶这种情感支配的,但他只是感到反应不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瘫软下去的哈利的……身体,对,不是尸体,他不相信他死了。


  接着是一股从身体的最源头涌现出来的拒绝,大片大片的空白在袭击他,把他包裹起来,勒住他的喉咙,近乎要让他窒息,如同濒死。


  后来他知道,那种感觉叫做【绝望】。


  这不对,他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哈利已经回来了,几天前他甚至还和他一起吃了汉堡。


  他屏住呼吸,靠蛮力让自己恢复了正常呼吸,环顾四周,实在是太像了,和那一天一模一样。


  “他们说你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冷静地说,“我看你能做的还很多啊,格林德沃。”

八声甘州·祭吴老

陆栖于林:

八声甘州·祭吴老


陆砚


两三滴清雨入江南,恍然若清明。置娇花遍地,白绸挂落,哀恸声声。刀下加诸奇迹创,举世皆惊。形影一朝远,半世雨晴。

手里挽民无数,想来应无愧,不朽功名。有室家得聚,学子梦因倾。看如今,一方话语、尽门生,天下李桃行。惟轻叹,百年难及,心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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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坎坷,也有功名。所以半世雨晴。


有很多话想说,想说医者仁心,想说如今那科称得上名的都是他的学生或者学生的学生,无端有种桃李天下的感觉。


他让人想去学医,他让无数个本要破碎的家庭圆满。


医者仁心。手下挽过太多人的性命。


他是先驱。


他们是医食父母。


感觉这个水花比起袁老有点小了。


但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


特别好。


仿佛便是心中的两座山倒了。


吴老千古


国士无双

CcAloha:

「我们无法抵抗浪潮 但永远记得灯塔」

   再见了,田间逐梦的少年


  作者:二寸 (已授权)